韓士朋冷哼一聲,並沒有回答黃文堂這個問題,但他的反應已經間接給了黃文堂答案,黃文堂不禁又道,“韓書記,您兒子這三千多萬的借款要是不抓緊處理,怕是會引出大麻煩,畢竟已經逾期挺久了,我聽說借貸公司那邊逼得挺緊,要不是因為知道令公子有您這麼一個身份顯赫的父親,估計人家早都用一些極端手段催債了,畢竟這不是一筆小數目,您也知道現在一些專業催債公司是不擇手段的。”
韓士朋沒說話,但他臉上的表情無疑已經暴露了他內心的矛盾和掙紮,如果他想嚴詞拒絕的話,他今晚就不會坐在這裡。
直至此時,韓士朋都仍不願意相信在他眼裡一向老實本分、勤奮上進的兒子會搞出這樣的事來,對方竟然炒幣虧了幾千萬,如果不是親耳聽到兒子承認,韓士朋一開始甚至懷疑黃文堂給他看的那幾份借貸合同的照片是偽造的,儘管理智告訴他黃文堂沒有那個膽子,畢竟對方偽造幾份假的借貸合同沒啥意義。在聽到兒子親口承認前,他心裡邊還抱著某種僥幸和奢望,但兒子的話擊潰了他心裡的最後一絲幻想,如今麵對幾千萬的窟窿,一輩子到現在沒伸手拿過一分虧心錢的韓士朋感到絕望,這讓他不得不考慮黃文堂給他提供的‘選項’。
時間不知道過了多久,韓士朋臉上閃過一絲痛苦的神色,但終究還是緩緩開口道,“你說的事,我可以答應,但隻此一次。”
聽到韓士朋的話,黃文堂臉色狂喜,韓士朋這家夥終於還是鬆口了,事實證明,再有原則的人也敵不過親情。想及此,黃文堂看著韓士朋的眼神滿是戲謔,真的會隻此一次嗎?很多事,隻有零次和無數次的區彆,一旦開了頭,後麵可就身不由己了,他不信韓士朋不會不明白這一點,韓士朋這會說這樣的話無疑是自欺欺人。
壓下心裡的念頭,黃文堂這時候並沒有去刺激韓士朋,而是順著韓士朋的話道,“韓書記您放心,以後沒事我不會來叨擾您,我知道您現在看著我也煩。”
韓士朋道,“虧你還有自知之明。”
黃文堂悻悻地笑笑,眼珠子一動,又道,“韓書記,你們紀律部門現在正在調查我的家人,您看這事是不是也順便……”
黃文堂話沒說完就被韓士朋打斷,“馬上滾,從我的視線裡消失。”
黃文堂愣了一下,抬頭看了看韓士朋,見韓士朋兩眼噴火地看著自己,黃文堂訕訕地摸了摸鼻子,他能感覺到韓士朋此刻的怒火,不過想想也能理解,韓士朋今晚已經經曆了一次心理上的掙紮,也確實該給韓士朋一個緩衝的時間,至於他的事,倒也不用急於今晚這一時半刻,反正韓士朋已經在違反原則的道路上邁出了第一步,接下來還會有第二步第三步,日後韓士朋和他們隻會是一條道上的人,所以當前省紀律部門調查他的家人一事,已然不用太擔心。
很快,黃文堂陪著笑臉道,“韓書記,那我就不打擾您了,以後有啥事您隨時給我打電話。”
黃文堂說完,衝韓士朋欠了欠身子,快步離開。
看著黃文堂離去的背影,韓士朋伸出雙手用力搓了搓臉頰,臉上充滿了懊惱和無助的神色,他不想答應黃文堂這夥人的要求,但他覺得自己已然沒有選擇,一邊是兒子,一邊是原則,他無法真的做到棄兒子於不顧。
另一邊,黃文堂從公園出來後,拿出手機給省秘書長羅鴻景打了過去,電話那一頭,羅鴻景顯然在隨時等候著黃文堂來電,第一時間就接起了黃文堂的電話。
“秘書長,韓士朋已經答應了,大家都可以睡個安穩覺了。”黃文堂滿臉笑容地說道。
“不容易啊,韓士朋這家夥整天張口閉口組織紀律,咱們能搞定他可真的是太不容易了。”羅鴻景聲音裡充滿了感慨,更有一種說不出的喜悅和興奮,搞定韓士朋對他們來說太重要了,這意味著他們可以有驚無險地度過這一關,而韓士朋一旦在這件事上鬆了口,今後隻會慢慢成為他們這個陣營的人,這無疑是一個巨大的收獲。
“秘書長,這件事隻能說是天助咱們,要不是韓士朋的兒子炒幣虧這麼多錢,咱們還真找不到突破韓士朋這一點的口子,說明老天爺是站在咱們這一邊的。”黃文堂滿臉笑容地說道,這次他們本來已經被紀律部門專案組一步步地深入調查搞得焦頭爛額,哪怕弄死伍長榮也仍然沒辦法讓他們徹底高枕無憂,因為紀律部門依舊是一副咬著不放的架勢,所以他們才會想要試著從韓士朋身上找突破口,而韓士朋本人幾乎沒什麼把柄可以讓人抓著,他們就把目光放到了韓士朋家人身上,沒想到他們隻是在韓士朋兒子身上稍微一查,一下子就有了巨大的收獲。
真的是應了那句話,山重水複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韓士朋本人再怎麼堅持原則,終歸還是忽略了其兒子,不過話說回來,刨除炒幣巨虧這件事,韓士朋的兒子其實也算優秀了,父親當著這麼大的官,其卻是沒有借助父親的權勢去乾什麼不勞而獲的事,反而是自己踏實在公司裡上班,在某家互聯網企業裡擔任研發主管,也算是高薪一族,身上沒有任何紈絝習氣,這在很多乾部家庭裡已經算是難能可貴,如果沒有迷上炒幣並且陷入巨虧,韓士朋的兒子就是屬於那種典型的彆人家的兒子。
“文堂,韓士朋兒子那邊,咱們要牢牢抓住,這是咱們以後拿捏韓士朋的把柄。”羅鴻景說道。
“秘書長您放心,我知道該怎麼做,對了,那個錢的事,你要跟伍董事長打聲招呼。”黃文堂說道。
“沒事,幾千萬對伍偉雄來說就是灑灑水的事,他眼睛都不會眨一下。”羅鴻景笑眯眯地說道。
黃文堂聽了,亦是跟著笑起來,之前局麵不大妙,現在卻是形勢一片大好。
東州市中心一家酒店,從公園離開的韓士朋,來到酒店,上樓來到一間客房前,抬手敲了敲門。
房門很快打開,開門的是韓士朋的兒子韓進毅。
韓進毅是在昨天父親韓士朋打電話質問他那三千多萬借款一事才急吼吼趕到東州來的,既然事情已經瞞不住,那他隻能過來當麵跟父親解釋,而且他心裡邊也希望父親能幫他解決那三千多萬的欠款,否則靠他自己已然是翻身無望,彆說這輩子,甚至下輩子乃至下下輩子也還不完那個錢,而他之所以把希望寄托在父親身上,是因為他接到了黃文堂給他打的電話。
看著父親不大好看的臉色,韓進毅小心翼翼道,“爸,您怎麼不接我的電話呢?”
韓士朋瞪眼看著兒子,“接你電話乾什麼,讓你氣死我是嗎?”
韓進毅低下頭,他知道自己給父親惹了太大的麻煩,如果不是因為這件事已經捂不住,他其實到現在也不願意讓父親知道。
韓士朋看著兒子,深深歎了口氣,過多責備的話終究是說不出口。
走到窗戶旁的沙發坐下,韓士朋瞅了兒子一眼,“坐吧,站著乾什麼。”
韓進毅點頭坐下,父子倆相繼沉默著,最終還是韓進毅先開了口,“爸,那個給我打電話的黃文堂,他說是以前你們東林省一把手笵書記的秘書,他的身份應該不會是假的吧?”
韓士朋反問,“你覺得呢?”
韓進毅呐呐的不知道說什麼,他其實知道黃文堂的身份做不得假,但他這會是為了找個話題。
韓士朋再次歎了口氣,連他自己都沒發覺,這短短一兩天的時間裡,他都不知道歎了多少次氣,他這一年歎的氣都未必有這兩天多。
目光落在兒子身上,韓士朋臉色繃了起來,“除了找借貸公司借的那三千多萬,你還有瞞著我欠的其他錢嗎?”
韓進毅連忙道,“爸,沒有了,剩下就是我信用卡套現出來的一些錢,那些金額不大,我自己用工資還就能搞定。”
韓士朋聽到兒子的話,氣得眉頭又是一跳,伸手指著兒子,“你啊你,你讓我說你什麼好,工作乾得好好的,你非得去學人家炒什麼幣?那是你一個普通工薪階層能玩的嗎?”
韓進毅無奈道,“爸,您也知道我在IT行業裡比較容易接觸到這些,我身邊的一些上司和同事都在炒這個數字貨幣,我想著這也是一種投資渠道,就想試一試,哪裡知道會搞成這樣。”
韓士朋目光逐漸淩厲,“你是不是打著我的旗號借的錢?”
韓進毅登時噤聲,不敢回答父親的話。
韓士朋看到兒子的反應,心裡充滿了無力感,這個問題其實根本不需要問,如果兒子不是借助他的身份,又如何能借到那麼多錢?借貸公司的人又不是開慈善堂的,又豈會借給一個還不起錢的人,人家是看中了他的身份,才敢借這麼多錢出來。
父子倆又是一陣沉默。
韓進毅受不了這種壓抑的氣氛,開口道,“爸,我跟您保證,除了這個借錢的事,我沒打過您的旗號乾過任何違法的事,再說……再說借錢也不算違法的事吧。”
韓士朋氣得一笑,“借錢不違法,問題是你還得起錢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