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北庭州這邊的麥子灌漿飽滿，青麥粒已經略硬，有好吃的小孩已經在野地裡燒麥子吃了。

拽一把了麥穗，在火上燎烤著，翻轉著，等把麥芒全燒掉，麥穗都燒黑了，青麥粒子也差不多熟了，接下來就要搓著吃了。

燒麥子也算是個技術活，需要讓火隻燒著麥穗，翻轉的過程中，不能讓火燒到麥杆子，因為麥杆子比較細，不細火，一燒就為斷，斷了麥穗就落到火堆裡，不能吃了。

李龍開著吉普車在烏伊路上疾馳，看著路兩邊的麥田，想著是不是回來的時候中間停一下，點堆火，感受一下燒麥子的味道？

已經是八五年了，這時候農村已經不缺糧了，你在麥田邊上點堆火燒麥子吃，通常是不會有人管的……這就跟閏土說的瓜地邊上摘個瓜吃，瓜主人不會說偷，會讓吃的。

當然也隻是想一想而已，現在李龍的主要任務就是趕往北庭市找到陳紅軍，問問他，自己收購站庫房裡其他的東西有沒有合適的出售途徑。

如果有的話當然是最好，如果沒有的話他就會想著去到烏城和北庭市各國營私人相關的公司去找。

6月份北庭市的綠化雖然還沒有後世那麼好，但在城區裡麵樹木還是不少的。另外還有幾個公園、植物園，鬱鬱蔥蔥的，身處其中不是那麼熱。

上一次見陳紅軍的時候，李龍已經知道了他單位所在的位置，所以這一回李龍開著吉普車，直接找到了地方。陳紅軍所在的單位臨街，沒有院子，李龍就把吉普車停在路邊合適的位置，下車鎖門，走到單位門口，用自己北庭市供銷社的工作證，登記進去了。

陳紅軍聽說有人找，從辦公室出來的時候看到李龍還有一些驚訝。

他現在不是領導，隻能和其他人合用一個辦公室，所以就沒有把李龍帶到自己的辦公室，還是引著他出了單位在門口的樹蔭下聊著。

“這是有事過來找我？”陳紅軍開門見山的問，“碰上啥難事了，你直接說。”

“老陳陳哥，你猜的還真準。”李龍在樹蔭下說，“我這收貨站不是收的東西多嗎，藥材和皮子之類東西，你給介紹的賈天龍和趙輝他們收走了，有些東西我也不知道往哪裡賣，但又不能不收……”

“明白明白，”陳紅軍一聽就笑了，“我跟你說呀，其實你上次走的時候我就想著這事呢。我把那個院子買下來了，然後呢，就借著搬家的這個功夫，把我們以前一個單位的幾個同事叫在了一起吃了一頓飯。

吃飯的時候我就給他們說了這個事情，我就覺得你可能需要這方麵的信息。

目前呢，已經聯係到一個願意收蘑菇的。我估計你那裡像羊肚菌這樣的蘑菇乾肯定是有一些的，這個收購商會收，而且我打聽了一下，價錢也不錯。”

“那可太好了。”李龍笑著說，“陳哥，你可真是幫了我的大忙了。我還想著要找不到銷路，就得拉著東西到處跑著找買家了。”

“嗯，不過有個事情我得和你說一下，”陳紅軍繼續說道，“這個客戶是我的一個同事給介紹的，所以等那個客戶把你那邊的東西收了之後，你最好給我那個同事一些介紹費。至於介紹費的多少，依那個客戶買東西的價值多少來定，你看怎麼樣？”

“行啊，必須的，這肯定應該有。”李龍笑著說，“不光他有，陳大哥你也應該有的。說實話，我自己也挺愁的。雖然貝母和皮子有銷路，能賣不少錢，但其他的東西也壓了不少錢，這些東西不賣掉，我這心裡始終不那麼舒服。”

“你說你那裡還有銅錢啥的，那玩意兒，其實就主要賣給國營的鑄造廠、金屬加工廠之類的廠家。那些東西需要回爐熔煉，重新加工成金屬。”陳紅軍繼續說道：

“這個其實是很好找銷路的，那些廢品收購站收廢銅爛鐵，也是賣給這些單位的。至於其他的銷路……我再慢慢幫你找。不過你收的東西也不宜太雜，有些找不到銷路的冷門東西，你就可以先停止收購了，總不能人家拿來什麼你都收，那不就成收破爛的了嘛。”

“也對。”李龍笑笑說，“我記下了。”

“那好，這邊我們的同事把人聯係好之後，就過去找你。你那個收購站就在原址對吧？我就讓人直接去那裡找你是吧？”

“嗯，就是去那裡。”李龍說道，“平時我有些時間會在，我要不在的話，我嶽父和另外一個幫手也會在，所以要去收野蘑菇乾的話，直接去就可以了。”

“好。”陳紅軍便不再說這方麵的事情。

現在的羊肚菌乾貨李龍的收購價在十塊錢，黑虎掌菌乾貨收購價在五到八塊。

主要是目前資源豐富，量大。想采的話，一個月也能采不少。到山裡挖貝母那些護林員會管，但采蘑菇的話，大部分護林員是不怎麼管的。

畢竟挖貝母算是破壞林地環境，說采蘑菇破壞環境就說不過去了。

而當時陳紅軍他們的給的定價，羊肚菌一公斤在二十五到三十，黑虎掌菌在二十左右。

黑虎掌菌的采摘難度要小點兒，一旦發現通常是一窩，一窩通常就能曬個半公斤。而羊肚菌就算一窩，曬上也就幾十克而已。

不可同日而語。

在外麵聊著不是很方便，陳紅軍又在上班，李龍便也沒多做停留，和老陳說了一聲，便告辭離開。

陳紅軍目送李龍離開後，回到辦公室。辦公室裡的幾個人都看著他，有一個忍不住問道：

“老陳，那個開吉普車的年輕人是誰？你親戚嗎？”

“就是，我看他對你挺尊重的。小夥子挺有氣質，是不是哪個領導的駕駛員？”

原本辦公室裡的同事對陳紅軍並不怎麼待見，或者說老陳在他們眼裡算邊緣人。

一個底下縣裡收購站上來的，哪怕是站長，又能怎麼樣？這時候州市一級的乾部，對於區縣裡的人還是有點俯視的優越感的。

但老陳能力挺強，領導給安排了單獨的活，所以老陳對他們也並不假辭色，橋歸橋路歸路，沒必要強行融入，也省了不少的事情。

但是看到開著吉普車的年輕人過來找李龍，雖然聽不到雙方談什麼，但明顯感覺到那個年輕人對陳紅軍很尊敬，一副請教的樣子，這些人心頭就活泛起來。

“你說李龍啊，他不是什麼領導的駕駛員，隻是一個普通的職工。”陳紅軍笑笑，簡單解釋了一下，“那輛吉普車是他們單位領導派給他用的。”

說完便去忙自己的事情了。他還想著忙完手頭的緊要活，去給齊誌國說一下這事，讓趕緊把那個收購蘑菇乾的商人聯係一下，方便對接。

正想著呢，那邊齊誌國已經匆匆趕了過來。他沒在辦公室，讓領導派出去乾活了，剛回來就聽說有個開吉普車的過來找陳紅軍，立刻就反應過來，這應該是李龍過來了。

匆匆過來的時候吉普車已經離開，他就過來找陳紅軍了。

看齊誌國進來，陳紅軍便站了起來，拉著他往外走。有些話不能在這裡說——投機倒把罪還沒取銷，作為中間人介紹生意倒不是不行，但這邊來說，沒有明顯規定能做的，都有被舉報的嫌疑，還是彆給這些辦公室同事話柄了。

看兩個人出去，有人酸溜溜的說道：

“一看就是商量好事去了，那個姓齊的臉上的興奮勁兒都快溢出來了。”

“也說不定真是瑪縣那邊的人呢？齊誌國也是瑪縣的收購站來的人吧？”

“管那麼多乾啥？人家明顯有好事，就是不帶咱們。”

……

陳紅軍和齊誌國兩個人出了門，走到遠處的樹蔭下，陳紅軍對齊誌國說道：

“李龍過來了，我給他說了你的那個介紹人，他很高興。他的那個收購站的確收了不少的蘑菇乾，正好需要出售。他也明確說了，隻要你介紹的人出價合適，他肯定會給你一筆可觀的介紹費。”

“嘿，那我儘快聯係我那個朋友！”齊誌國開心的笑了，陳紅軍在北庭這邊買了院子，齊誌國也挺羨慕的，他也想買啊，可惜錢差的不少。如果這回介紹費能多給些，就算買不了大院子，買個城郊或者平房也行。

畢竟兩地分居不是啥好事。

但現在聯係個人並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情。齊誌國是知道那個收蘑菇的人老家哪裡的，但現在人家肯定在南北疆收蘑菇呢，齊誌國就隻能通過自己的人脈儘量去聯係。

李龍從陳紅軍的單位離開後，沒回，直接開車去了烏城。

過幾天要帶著家人過來玩，他目前對路線還不清楚，總不能到時臨時再找吧。

不光要熟悉開吉普車的路線，還要把家裡人乘車的路線也要搞清楚。

好在有吉普車，現在烏城也有公共汽車，雖然沒有出租車沒那麼方便，但從火車南站乘公共汽車也能轉到動物園和水上樂園，也挺好。

烏城的大街上汽車很少，公交車、自行車比較多，李龍一邊打聽一邊找地方，順便熟悉路線。

烏城是老城，而且不是長安、太原那樣的老城，城區依山依地形而建，路就沒有直的，大街小巷不少，要記路也比較難。

現在城區相對小，路少還好記些，再過些年，城區大了，大大小小的道路能把一些路盲給煩死——許多本地人在城裡都得開導航，畢竟這裡的路年年修，不定什麼時候哪條路就堵了。

李龍在烏城開了兩個小時的車，把路搞熟悉之後，才找了一家國營食堂吃了飯，吃完飯，開著吉普車去陰涼的地方休息了半個小時，才開著回了縣城。

李龍先去了收購站，給顧博遠和孫家強都說了有人到時會過來收蘑菇的事情，到時直接聯係自己，自己這段時間不在大院子，就在供銷社或四小隊。

收東西一開始是李龍，後來是李龍和顧博遠，現在是顧博遠和孫家強。而賣東西始終是李龍，也就是說李龍控製了收購站的產出渠道，最後賺多少錢，也隻有李龍清楚。

李龍倒不是故意這麼做的，主要是收購貝母和皮子的賈天龍、趙輝也隻認李龍。

把這事交待完後，李龍又給兩個人說，讓他們給那些經常來的二道販子說一聲，星期天收購站放假，到時彆過來，然後就去了大院子。今天跑了一天，也累了，他就早早休息了。

第二天，他弄了張白紙，寫明收購站這個星期天休息一天，貼在了收購站的大院子門口。這樣也算是給那些人一個交待。

星期天的早晨，李龍這邊早飯吃完，就先去了收購站，給孫家強放了假。告訴他如果出去逛的話，就把大門鎖好，如果不出去，那就看好門，彆開院門。

收購站連續開了那麼多天，休息一天也很正常，生產隊的驢還有休息的時間呢，總不至於這收購站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天天開門吧。

這邊給孫家強說完回到大院子，那邊李建國已經開著拖拉機拉著家裡人到了大院子了。

李青俠兩口，李建國一家四口，六口人都來了。

院子裡頓時就熱鬨起來，李娟和李強兩個穿著新的回力鞋，正逗著明明昊昊。明明昊昊也不害怕，還站著要姐姐哥哥抱的，把兩個孩子稀罕的。

聊了一會兒，李龍就先送去汽車站的人，回來後，再拉著老娘、李娟李強和明明昊昊——原本是說拉著大嫂坐吉普車，梁月梅的意思是讓兩個孩子坐吉普車吧，比坐汽車舒服。

父母的心啥時候都在操心著孩子。

李龍原想著是不是把韓芳也拉上，但韓芳竟然一點也沒想著去，而是堅定的要陪著媽媽。

於是便和她們招呼一聲，開著吉普車離開了。

“你不想去嗎？”楊大姐也有些意外，“想去的話剛才其實是可以去的。”

“媽，我不想去。”韓芳笑著說，“過段時間我們學校組織去烏城玩哩，以後有機會。現在就咱娘倆，你說吧，咱們乾啥？”

“那去南邊院子吧。”

而吉普車裡，李強已經在憧憬著去動物園看猴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