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磊是懷著激動的心情坐著汽車來到烏城的。

到了烏城，下車後他給司機遞了包煙，沒先卸車，而是去到汽車站外，一個小飯館裡找了三個人，談好一個人一塊錢，幫他把那些蘑菇乾背到附近的一個旅店——這裡是他常住的地方，雖然沒有包房，但因為是常客，所以便宜。

市場放開後，私人的小飯館、旅店不說雨後春筍吧，至少在火車南站周圍是慢慢多了起來。

旅館裡住著可不止黃磊一個人，他帶著人把那一袋袋蘑菇乾扛進旅館的時候，不僅讓服務員有些意外，旅館裡其他客人也聽到動靜出來了。

“喲，小黃，你這回收獲不少啊？”有一個人聲音挺大，仔細分辨起來，還有點陰陽怪氣的感覺。

“沒有沒有，僥幸僥幸而已，不比劉同誌您的收獲。”黃磊臉上還是那種笑容，比看李龍的時候更盛三分，隻不過缺了點真誠。

“我哪比得上你啊？這回我就收了三百公斤草菇，勉強賺個住宿費。我看你這收的可不像草菇啊，來來來，我看看是啥，也幫你鑒彆一下，彆被人騙了……”那個被稱為劉同誌的一點也不客氣，上來就要拽黃磊手裡的袋子，嘴裡的話還是為著黃磊好。

“不用了不用了，我都看過了。”黃磊急忙讓了一步，帶著人快速的去了自己的屋子，等服務員開鎖後，讓人把東西放進去。

那個劉同誌不死心，還要拽後麵幾個人背著的袋子。彆人卻不像黃磊怕他，有人瞪了他一眼，還有個身材比較高大的直接推了他一把：

“乾啥？彆擋道！”

那個劉同誌雖然比黃磊略高一點兒，但身體遠不如這些打短工的，被人一推就一個踉蹡，然後那些人魚貫而入，把蘑菇袋子放進了黃磊的屋子裡。

黃磊感激的看著這些人，一個個給了錢之後，又笑著送這些人離開。

“今天晚上我還要把這些貨送到火車站，到時你們有空過來幫我搬嗎？價錢照舊？”

“晚上幾點？”剛才那個推人一把的漢子扭頭問道。

“九點！”黃磊急忙說道。

“行，我們到時過來。”那人回了一句，“你鎖好門，彆被彆人偷了東西，不然的話我們就得空跑一趟了。”說著看了那個劉同誌一眼，扭頭就走了。

黃磊急忙轉身把門鎖上。原本他還打算在屋子裡好好休息一下，但眼看著那個劉同誌必然會糾纏不休，還不如出去躲個清靜。

姓劉的那位還跟著黃磊喋喋不休，黃磊臉上掛著笑敷衍著，去服務員把手續辦完，就借著沒吃飯的緣由離開了旅館。

他的確也餓了。

那個劉同誌叫劉新軍，和黃磊一樣，同一個省出來收食材的。黃磊之所以去了南疆收蘑菇乾也是受了他的慫恿。眼下南北疆資源豐富，但在口裡那些人眼裡，這裡是塞外苦寒之地，到處戈壁沙漠，沒什麼好東西。

所以來這裡的人少。

反倒是少數人在口裡混不開，或者有內幕消息，知道這邊其實也有大量的資源，才會過來這邊找賺錢的道兒。

黃磊是在家鄉那邊被人擠兌的混不下去了才過來這邊，劉新軍卻是早就得了消息，知道這邊資源不少，而且便宜，隻要找得到，倒手就能賺不少。

他和黃磊在火車上相遇，在了解到雙方是同樣的生意之後，就結伴一起到了烏城。

劉新軍把黃磊忽悠到了南疆，自己則在烏城坐鎮收購物資。

好在黃磊來之前也是做過一番準備，齊誌剛就是他的人脈之一。在南疆雖然收了一些東西，但那邊畢竟漢族人少，少數民族群眾大都不怎麼搞那些野生的食材，導致黃磊南疆一趟幾乎算是跑空了。

無奈之下，他給齊誌剛打了個電話——在口裡老家的時候得到齊誌剛的電話，在烏城的時候聯係過一次，當時齊誌剛已經回到了北庭，在單位悶悶不樂，因此也就提供不了什麼幫助，畢竟收購站已經撤了。

不然的話還能幫得上忙。

也是陳紅軍搬家的事情刺激到了齊誌剛，讓他想到了黃磊的線。

黃磊第二次給齊誌剛打電話，隻是希望他能給自己介紹個路子，哪怕介紹個地方也行。畢竟自己北疆從來沒跑過，哪裡有什麼資源都不知道。

這時候可沒互聯網能查，沒有熟人的話，一些關鍵性的信息根本問不到。哪怕三四十年後，有些本地人，都不知道本地的一些特殊資源。

沒有人指點，黃磊這趟南北疆之行，注定空跑。

其實原本不應該這樣的，隻是他太相信那個劉新軍，覺得西北陌生之地，同省之人至少能幫襯一下。

沒想到被坑了一把，南疆之行把他帶的錢花個七七八八，如果不是最後狠心買了塊玉石抱回來，恐怕連買蘑菇的錢都沒有了。

但買玉石也不是說買就能買的。回來的汽車上，有好幾撥從口裡過來買玉石的，黃磊多了個心眼，一直沒透露自己包裡裝的是玉石，那幾個人倒無所謂。

等到了烏城，那些人一起去了玉雕廠，這才算是知道都算同行。

隻不過黃磊拿到的是真玉石，賣了不少錢，那些人被騙了，被人用卡瓦石當玉石給騙了不少錢。

黃磊自己也是一身的汗，後怕。他自己也分不清卡瓦石和玉石的區彆，原本在路上想著如果玉石賺錢，那就多跑幾趟，辛苦是辛苦，但總歸能賺上。

結果這一下子雖然運氣後，但卻不敢跑了。畢竟那幾個人算血本無歸——一千多公裡路，回頭找人都不好找。

黃磊更是直接給齊誌剛打了電話，想著如果再找不到貨源，那就直接回去。

隻是沒想到在這裡又碰到了劉新軍。黃磊的性子就那樣，能忍，不然也不可能從南疆一路上千公裡把十幾公斤重的玉石背回來——一路陪著笑臉，讓人欺負了就當吃虧是福。

但這個劉新軍卻讓黃磊有些忌憚，他不想和劉新軍再打交道了，怕劉新軍截了他的貨——如果劉新軍知道他是從李龍那裡弄來的蘑菇乾，必然會去找李龍，斷了自己的貨源。

黃磊的本錢不光有他自己的，還有家裡那邊借的。

在南疆折騰的差不多，幾乎全賠，違背著本性賭了一把，弄了塊玉石回來，算是把本給折回來了，現在弄來這些蘑菇乾，如果發回去，那邊的合夥人靠譜，至少能賺個三成的利潤。

再回轉了到李龍那裡，把剩下的蘑菇乾買了，還能再賺至少三成的利潤。

黃磊覺得隻要把李龍那邊貨源保住，那麼今年這一趟北疆之行，就算圓滿了。

前提是不被人截胡。

劉新軍卻不甘心，他把黃磊引到南疆，為的就是不讓他和自己爭市場。

劉新軍雖然本錢也不多，但他和黃磊一樣，口裡的銷售目標都是自家老家所在的省，其實是有競爭關係的。

也就黃磊剛來的傻乎乎的相信老鄉能幫著老鄉。

劉新軍可不信這個！

他算那種背後打一槍的！

所以黃磊弄來的大量的蘑菇乾，這就讓劉新軍很難受了。但眼下蘑菇乾在旅館裡，他總不能偷了，便開始想辦法打聽黃磊從哪裡過來的。

不得不說，這個劉新軍還是挺聰明的，黃磊對他有所防備之後，他就跑去了汽車站。不管黃磊從哪裡過來，總歸逃不脫汽車站——他沒去碾子溝汽車站，時間不對，因為在旅館打聽到了，黃磊今天早上才離開的，所以隻能是在附近，他便去了八一招待所的汽車站，然後就花了兩盒煙，打聽到了黃磊是從瑪縣來的汽車上卸下的蘑菇乾。

黃磊並不清楚劉新軍在打聽他的情況，出去吃了飯之後，便到火車站聯係往口裡運的火車皮。

他這幾包蘑菇乾沒辦法單獨運，自己一個人上車客運也不行，太多了，便隻能和彆人合用一個車皮，貨運這時候還算便宜。

黃磊聯係好車皮之後，就又去了八一招待所，把原來那幾個人叫上，背著蘑菇乾去火車站——距離不算遠，雇車劃不來。

東西運到口裡自己所在的省份需要三到四天，那邊人驗貨後才會把錢給自己打回來。

黃磊打算明天換個旅館住，和劉新軍保持距離——他也恨自己這柔弱的性子，怎麼就不會和人翻臉呢？

隻是把東西發走後，回到旅館，黃磊並沒有看到劉新軍，這倒是讓他感覺是意外之喜。

而到了第二天起床，黃磊原本打算去退房換地方，沒料到卻碰到了劉新軍已經提著包退了房出去了。

黃磊開心了，隻是有些疑惑，這位老鄉現在去哪裡呢？

劉新軍匆匆趕往八一招待所，買了去瑪縣的票後，等著汽車發出。

他已經知道黃磊是沒錢再去瑪縣收貨了，所以打算過去先探探風頭。如果那邊還有蘑菇，那就搶收一波，如果沒有，至少打聽清楚黃磊是哪裡收的，提前把貨給定了。

孫家強去大院找李龍，說有人要收蘑菇乾的時候，李龍還有些意外，這個黃磊這麼快就把蘑菇乾給賣掉，回款又來收了嗎？

隻是見到劉新軍的時候，李龍更加意外，這蘑菇乾這麼受歡迎？

聽著這位和黃磊有著差不多口音，李龍猜測這兩位可能是從一個地方來的。

不過他並沒有提黃磊，而是告訴劉新軍：

“對不起，我這邊沒蘑菇乾了。”

“全賣完了？”劉新軍有些不相信，“昨天賣掉的？”

劉新軍在打聽到這邊是有一個私人的收購站後，立刻就趕了過來。在看到院子裡排著隊賣東西的人，特彆是其中有一個袋子裡盛的是新鮮的羊肚菌之後，明白自己找對地方了。

這樣的收購站收蘑菇，那不就相當於一個小型的中轉站，隻要和這裡的老板打好關係，以後隔段時間過來一趟，交錢拿貨就行了嘛。

“是的，已經賣掉了。”李龍當著孫家強的麵說道。

他相信孫家強明知道倉庫裡還有不少的蘑菇乾，也不會揭破自己的話。

畢竟以孫家強的聰明程度，就算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隱瞞，也必然和自己保持一致口徑。

果然，孫家強就當啥也不知道，繼續幫著顧博遠收東西。

“這位老板貴姓？”劉新軍雖然有點不相信，但知道這時候人家是老大，有東西就不愁賣，他掏出盒煙來抽出一支遞給李龍：“來，抽一支！”

“不會。”李龍擺擺手，“有啥事，你說。”

“我是收購食材的，”劉新軍把李龍拉到一邊低聲說道，“你這裡蘑菇乾一個月能收多少？”

“你問這個乾嘛？”李龍倒是不介紹多個銷售渠道，隻是他怎麼看這個劉新軍的笑容都有點假。雖然那個黃磊看著更像狗腿子，但至少笑的比較真誠。

“那不就是想收你的蘑菇乾嘛。”劉新軍給自己點了一根，笑著說，“怎麼樣？”

“那看你的價錢出的怎麼樣了。”李龍自然不會把錢往外推，“我這裡收的羊肚菌和黑虎掌菌比較多，草菇也會收一些，你報一報價格。”

“不錯啊！”一聽李龍收的都是名貴的蘑菇，劉新軍頓時就不淡定了，“一個月能收多少？數量多了，我這邊價格也好。”

“一百公斤是什麼價？一噸是什麼價？”

“你要一個月能收這麼多，羊肚菌我給你……二十五塊怎麼樣？”劉新軍眼珠一轉，報了個價，“我給你說，羊肚菌乾貨這個價，不少了。”

他知道黃磊去了趟南疆，錢花的剩下不了多少。能收那麼多羊肚菌和黑虎掌菌，大概率每公斤沒花多少錢。

所以自認為報的這個價格，肯定是比黃磊給的價高的。

沒想到這個價格一報出來，李龍的臉色就變了，他搖了搖頭說道：

“我差不多是這個價收來的，你用這個價再買走，那我賺啥？”

“怎麼可能呢？”劉新軍一聽要糟，立刻找補：“我說的是均價。如果你的貨品相比較好，那我還是能提一提價的，上品貨，我給你二十八塊，怎麼樣？真要特彆好的話，三十塊也不是不行！”

“那你去其他地方收吧，我這裡，不賣。”李龍無情的拒絕了這位。

想搶彆人的生意，還不想出高價，這是想屁吃呢？